丝绸之路

作者简介

高洪雷

山东新泰人，生于1964年4月，中国作协会员，中国人类学民族学研究会会员，中国民族史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协副主席。代表作《另一半中国史》被译成7种文字出版，《大写西域》获徐迟报告文学奖，《中华民族的故事》被评为年度桂冠童书，另有《另一种文明》《楼兰啊楼兰》《名人故事》等书出版。

（上接2020年8月4日Z04版）

七月，薛怀义、法明等将《大云经疏》敬献给了武则天，书中甚至出现了武则天称帝的谶语，如“火德王，王在上戈”，意思是火德为王，而王是“止戈”，止与戈合起来就是“武”字。另一处谶语就更露骨了，原文是“三六年少唱堂堂，次第还歌武媚娘”。呈表中还说，武皇太后是弥勒佛转世，来世间做“阎浮提主”（大地主宰）。在佛教教义中，释迦牟尼佛是这一世佛，下一世佛是弥勒佛。说武则天是弥勒佛转世，等于变相说她是来这个世界救苦救难，普度众生的，那么当皇帝就顺理成章了。

就这样，靠着一伙僧人的创造性劳动，女人不能执政的观念不攻自破。于是，朝廷发布命令，两京(长安和洛阳)和各州都要修建大云寺，内藏《大云经》及舍利函、雕像、法器等珍品，使僧升高座讲解，向全国宣传“女身当王国土”的合法性，并将佛教的地位提升到道教之上。9名参与注疏的高僧被封为县公，赐紫袍袈裟，冯小宝还官拜正三品左威卫大将军。

两个月后——690年10月16日，武则天的四子——28岁的唐睿宗李旦退位，66岁的武则天称“圣神皇帝”，改国号为周，改元天授，称圣神皇帝。妇女成为中国皇帝，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有人说，当帝王的首要条件是当一个屠夫。而女人想当帝王，要比屠夫更甚。刘邦的夫人吕后就是个狠角色，叱咤风云的大将军韩信就死在他手里。但武则天比她还狠，只是武则天从不亲自去做。“君主应该自己施恩，让别人受过”这句马基雅维利的名言，被武则天运用得出神入化。她先是发明了一种告密制度，鼓励天下民众举报对朝廷不满之人，即便举报不实也不承担任何责任。然后任用索元礼、周兴、来俊臣、侯思止等一批酷吏掌管制狱，被举报者一旦落入这些酷吏手中，酷吏们就会发明出各种酷刑折磨这些人，能活着出狱的百无一二。她在利用酷吏将对她构成威胁的李姓宗室和老臣扫荡干净后，会将这些失去使用价值的酷吏一一杀死，还美其名曰伸张正义。于是，她此后发出的政令，没人再敢说半个“不”字，甚至没人再敢做出一个貌似不在乎的表情。可以说，她执政时期，是古代中国执行力最强的时期之一。

各州县接到修建大云寺的赦令，一刻也不敢耽搁，一座座大云寺拔地而起，武威大云寺、临汾大云寺、商州大云寺也披上了武则天的佛光，就连安西四镇也各自拥有了大云寺。其中，碎叶镇的大云寺建于692年以后，这是一座汉式与粟特风格相结合的建筑，寺院里供奉着武则天转世前的形象——弥勒塑像。

岂不知，她斗得过所有女人，斗得过无数敌人，也斗得过老谋深算的前朝老臣，却斗不过命运，斗不过岁月，更斗不过该死的性别。当初，为了和李氏的唐朝划清界限，她将国号改为武氏的周朝，并且一度动议立侄子武三思为太子。可是，身边的大臣们提醒她，当陛下的武姓侄子日后为帝，只会在祖庙里供奉亲生父母，怎么会供奉身为姑母的您呢？能供奉陛下您的，只有您的亲生儿子。言外之意，你的性别决定了，自从你嫁入皇家的那一天，你就永远是李氏的人了。尽管有一万个不情愿，她还是没有改变三儿子李显的储君身份，并在客观上承认在自己死后还政于李氏。这就好比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走了一夜，等到天亮一抬头，发现自己到达的居然是出发时的原点。

705年，李显复辟，立即昭告天下，将国号改回“唐”，凡郊庙、社稷、陵寝、百官、旗帜、服色、文字都恢复永淳（唐高宗的年号）以前故事，大云寺当然在被改之列。于是，全国各州的大云寺很快被毁，没有毁掉的也统统改了名字，如于阗、福州、邢台大云寺均改名开元寺，武威大云寺改名天赐庵，商州大云寺改名西岩院，临汾大云寺被称为铁佛寺。

大云寺，以特殊的使命兴建，又以特殊的方式结束，历史同女皇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六、拱手让出

大云寺改名，似乎是个历史玩笑。但碎叶镇丢了，似乎就不是玩笑了。

685年，武则天刚刚成为皇太后，西突厥首领阿史那他匐就发动叛乱，占领了碎叶镇。好在，第二年秋，西突厥继往绝可汗之子斛瑟罗成功镇压了阿史那他匐，重新夺回了碎叶城。为了安抚和鼓励他，武则天下令将防务全部移交给阿史那斛瑟罗，唐军在碎叶的军事设施和屯田建制全部撤销，碎叶不再设镇。毋庸置疑，是武则天放弃了碎叶。

当一个富得流油的邻居失火时，卷起袖子救火者一定很少，趁火打劫者一定很多。690年，武则天正忙于改朝换代，重新复兴的东突厥可汗阿史那骨咄禄突然领兵西征，横扫天山北麓，然后攻入武周所册封的继往绝可汗兼濛池都护所管辖的西突厥右厢部落，进围碎叶城。继往绝可汗力尽援绝，只有放弃碎叶城，带领六七万部属逃往中原。

第二年，远西又传来消息，说西突厥别部——突骑施首领乌质勒大破阿史那骨咄禄，光复了碎叶城，还组织粟特工匠在旧城西南角建了碎叶宫城，然后将牙帐迁到这里，称碎叶为大牙，弓月城、伊丽水为小牙。好在，突骑施一向听朝廷的话，说是替朝廷夺回了碎叶。

武则天也乐得接受这份飞来的礼物，下诏让碎叶重新取代焉耆，入列安西四镇。恰逢唐武威军总管王孝杰率兵击败吐蕃，收复了安西。然后，朝廷派出24000名军人常驻安西四镇，唐碎叶镇守使再次出现在史册中，他们是韩思忠（694—697）、周以悌（704—708）、吕休璟（710—714）、阿史那献（714—715）、李琮（716—719）。

718年，“暴发户”——突骑施可汗苏禄率兵南下，攻陷了唐朝册立的西突厥可汗阿史那献驻扎的碎叶城，重建了沉寂多时的突骑施汗国。

为了拉拢苏禄，朝廷派出使者，于719年赶赴碎叶城，册封苏禄为突骑施十四姓忠顺可汗兼金方道经略使，并按照苏禄的要求，将碎叶公开出让给他作为牙庭。作出出让决定的，不是一个懦弱的帝王，而是手创了“开元盛世”的李隆基。既然是“开元盛世”，为什么轻易舍弃一个庞大的军镇？我实在想不明白。

3年后，为了拴住对方，唐玄宗封十姓可汗阿史那怀道之女为交河公主，嫁给了苏禄。

从此，唐军永远作别了这座雄伟的城堡。算起来，唐军在碎叶城整整驻扎了40年，一个人恰好人到中年。

七、李白诞生地

酒入豪肠

七分化作月光

剩下的三分

啸成了剑气

绣口一吐

就是半个盛唐

以上是台北诗人余光中的《忆李白》。作为中国历史上名气最大也最为高傲的诗人，李白受到的关注，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735年，也就是16岁的丰满美人杨玉环嫁给15岁的寿王李瑁（唐玄宗第18子）那年，34岁的李白进入长安，偶遇了《少小离家老大回》的作者、工部侍郎贺知章，随手递上了一沓自己的诗作。对于这个籍籍无名的白面书生，贺知章并未看在眼里。然而，当他闲极无聊，偶然翻开这个无名小辈的《蜀道难》，刚刚读到“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就站了起来。又读到“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不禁连连惊叹，说：“公非人世之人，可不是太白星精耶？”

很快，被贺知章称为“谪仙人”的李白进入唐玄宗的视野，继而被从隐居的南陵（今属安徽）征召进京。41岁的李白进宫时，唐玄宗降辇步迎，以七宝床赐食于前，亲手调羹。

然而，在担任供奉翰林期间，他居然让唐玄宗宠爱的杨贵妃为其研磨，让权倾朝野的宦官高力士为他脱靴，导致李白受到了高力士、杨贵妃的诋毁，进而被唐玄宗“赐金还山”。

李白被贬出京城，是文坛的幸事。因为官场上少了一个粉饰太平的官员，文坛上多了一位光照千古的巨星。所谓文学是仕途的伤口，李白就是最好的注脚。

试想，没有对仕途的幻灭，哪来后世公认的“诗仙”之名？哪来杜甫眼里的“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下转Z0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