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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版            “一带一路”文苑
 

2020年7月28日 星期    返回版面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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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绸之路

来源:中国企业报  

(上接Z01版)作为论主的玄奘任人问难,无一人问倒他,一时名震天竺,被大乘法众尊为“大乘天”,被小乘学徒尊为“解脱天”。随后,戒日王又坚请玄奘参加了5年一度、历时75天的无遮大会。

643年,玄奘带着在天竺赢得的崇高荣誉,也带上657部佛经、150粒如来肉舍利、7尊佛像,北上覩货罗故地,翻越葱岭,经塔什库尔干、喀什,走丝路南道,从阳关回到长安。

645年正月二十四日,玄奘终于回到了阔别18年的长安。眼前的场景让他分外恍惚:沿途挤满了翘首以待的人群,每个人都想一睹这位传奇人物的容颜。在西京留守、宰相房玄龄的迎接下,玄奘下榻弘福寺。随后,他把带回的佛经、佛舍利和佛像在朱雀大街南端一一陈列出来,供世人瞻仰。因为盛况空前,朝廷不得不动用京师治安衙司维持秩序。

此时,李世民已经驻跸洛阳,准备亲征高丽。闻听玄奘回国,便传旨召见。因此,安置完经像佛典,玄奘便匆匆赶赴洛阳。二月一日,他在洛阳宫仪鸾殿见到了李世民。

李世民破例与玄奘并肩坐在一起,和颜悦色地问:“法师当年西去取经为什么不报经朝廷得知?”

玄奘答:“贫僧当年西去之前,曾再三上表奏请,但因我诚心不足,所以未能得到朝廷允准。只是我十分渴望求取佛法,于是私自出走,专擅之罪,深感惭惧。”

李世民说:“法师已经出家脱离尘俗,然而能舍命求法,惠利苍生,朕极为赞许啊,你大可不必愧疚。”

一问一答间,双方已冰释前嫌。

李世民赞许玄奘说:“朕如今感觉,法师词论典雅,风节贞峻,不但无愧于古人,而且已经超出很多了。”然后,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让玄奘张口结舌的要求——还俗。皇帝的原话是:“朕又感觉,法师完全能够担当辅助朝政的重任,所以规劝您抛弃佛教,帮朕理政。”

过去几年,唐朝平定了高昌,占领了焉耆,如今又要出征高丽。所以,李世民关心的是如何让玄奘整理西域各国的真实情况,为他独步天下的大业服务。在他看来,这个西行17年,对沿途山川、地理、文化和民族了如指掌,又在西域佛教国家享有崇高威望的人,是自己经略西域的最好顾问。

在一般人眼里,入仕为官、封妻荫子是最高的人生追求啊!但很不巧,玄奘并非一般人,如果之前17年的风餐露宿只是为了积攒声誉入朝为官,那就太把他庸俗化了。正如他在高昌王邀请他共理朝政时说的那样:“贫僧此生,只为信仰而活。”

所以,玄奘断然拒绝了皇帝的“好意”。玄奘说,如今让我从俗,无异于让水中之舟弃水上岸,不但无功,而且只能腐朽啊。对于皇帝要求他跟随自己御驾东征高丽,他也以佛门弟子不得观看兵戎厮杀为由,婉言谢绝了。

接下来,玄奘要求前往嵩山少林寺译经,但李世民还在被对方拒绝的气头上,也就没有答应他,玄奘只得于三月初一折回长安。648年,李世民又一次令他还俗从政,但他初衷不改。

真正好的社会,不是理想社会,而是一个彼此尊重,求同存异的社会,李世民掌舵的唐朝就是如此。尽管世界观不同,尽管话不投机,但李世民与玄奘都没有一味地斗气。折回长安后,玄奘还是在李世民授意下,住进了条件最好的弘福寺;李世民还拨出专款,为玄奘在大慈恩寺等4处寺院设立了译经院;为了防止民众打扰玄奘译经,李世民专门为他派出5名护卫守门。

玄奘也以一颗虔诚之心对待这位胸襟博大的帝王。他仅用一年时间,就应李世民的要求,经自己口授、弟子辩机执笔,完成了《西域记》(又名《大唐西域记》)一书。646年七月十三日,玄奘将本书连同“进《西域记》表”呈送李世民,作为唐统御西域的指南。本书对玄奘路经的110个国家及附近28个国家的山川、地理、物产、习俗做了一一介绍,无论其主观意图多么促狭,但在客观上向世界介绍了一个历史之笔难以触及的区域,并且填补了印度历史的一段空白。

1300年之后,英国考古学家和印度学者一道,手持英译本《大唐西域记》,在古老的印度大地上按图索骥,陆续发掘出众多佛教圣地和数不清的古迹,包括印度的国家象征——阿育王柱的柱头。古代印度一直没有记述历史的习惯,他们不知道佛教发源于本国,也不知道身边掩埋着那么多辉煌的过去,是《大唐西域记》这支火炬,照亮了印度历史的天空。印度史学家阿里说:“如果没有玄奘、法显和马欢的著作,重建印度史是完全不可能的。”英国史学家史密斯也慨叹:“无论怎么样夸大玄奘的重要性都不为过,中世纪印度的历史漆黑一片,他是唯一的亮光。”

而且,它还是世界探险家的活地图,斯坦因就是依照这本书找到沙埋古城尼雅的。

后来,玄奘将他正在翻译的《瑜伽师地论》送给皇帝详览,李世民看完大惊,连称自己此前对佛教的批判皆为妄言,并欣然同意为玄奘撰写《大唐三藏圣教序》,皇太子李治也写了《述圣记》。这两篇文章,随即成为佛教在唐传播的护身符。

至此,两颗伟大的心终于打通。649年,玄奘放下手头翻译的经卷,陪从病重的李世民到终南山翠微宫休养。他每天按时到御榻前为李世民讲经,让这颗躁动不安的伟大心灵在禅的抚慰下获得了宁静,直到这颗心缓缓停止跳动。

倾其一生,玄奘在助手帮助下,共翻译《大般若经》《心经》等佛经75部,1335卷,合计1335万字,占整个唐代译经总量的一半以上。

664年正月,玄奘自感死期已至,于是不再翻译佛经,并对徒众叮嘱后事。

二月五日夜半,玄奘圆寂。那一刻,时间的河流似乎在这个没有月亮的春夜戛然而止。

然而,恰如取经之路的绵延不息,他的生命得到了重生。他的灵骨归葬白鹿原那天,长安罢市,万人空巷,百万官员、平民、僧众参加了这个比亲人离世还要打动人心的著名葬礼。从此,有文化的人记住了白鹿原,包括一位小学老师陈忠实。

不是吗?作为汉传佛教最伟大的译者,作为佛教法相宗的创始人,作为舍身求法精神的实践者,玄奘已经成为高悬在每一名中国人乃至热爱和平、崇信佛教的亚洲人心头的璀璨星座。亚洲一直以保存玄奘的遗物为荣,仅他的顶骨舍利,就保存在南京玄奘寺、灵谷寺、毗卢寺,北京广济寺,广州六榕寺,天津大悲院,成都文殊院,西安大慈恩寺,台北玄奘寺、新竹玄奘大学,日本东京增上寺、琦玉县慈恩寺、奈良药师寺三藏院,印度那烂陀寺之中。

我不止一次瞻仰过的西安大雁塔,内藏玄奘从印度取回的佛经和舍利子,是玄奘西天取经的永恒纪念。您可曾去过?

第45天 敦煌

玄奘从长安出发,抵达了距离长安1600公里的瓜州,但凉州都督李大亮捉拿他的访牒也到了。好在州吏李昌也是佛教徒,他毁掉访牒,放走了玄奘。之后,玄奘就从瓜州北去伊吾了。也就是说,玄奘并未前往敦煌。在敦煌驻足的是另一位僧人,时间比玄奘西来早了260多年。

一、乐僔和尚

夕阳西沉,暮色四合,茫茫戈壁滩上浮现出一个人影。

这是个云游和尚,从中原而来,法号乐僔。眼看天就要黑了,又累又渴的他既想找水,更想找一处露宿之所。忽然,他嗅到了干燥空气中一丝甜甜的湿气,于是打起精神继续前行。

当来到三危山下的宕泉河(今大泉河)谷时,光秃秃的三危山正好笼罩在金色的夕阳中。他蓦然抬头,奇迹出现了:对面的三危山金光万道,状若千佛,无数菩萨正虔诚地诵经说法,一群飞天伎乐在金光中翩翩飞舞,有的在散花,有的在奏乐……

乐僔被突然出现的佛国奇景震撼了,这不正是大慈大悲的佛发出的救世之光吗?!自己苦苦追寻的佛祖灵光不就在三危山上吗?于是,他发下誓言,要把这里变成佛教圣地。

敦煌,在三危山西北16公里处,位于河西走廊西端。通往西域有北、中、南三条道,分别是南道,出阳关去若羌;中道,出玉门关西去楼兰;北道,出玉门关转向西北前往高昌。而敦煌则是“总凑”三道之“咽喉”。它既是西去出关的最后一站,又是西来入关的第一站,商业与军事地位至关重要。汉代,汉武帝设立了敦煌郡,属河西四郡之一,管辖着玉门关、阳关和敦煌、冥安、效谷、渊泉、广至、龙勒6县,总面积约20万平方公里。乐僔到来时,敦煌归前凉国管辖,名叫沙州,辖区包括敦煌、晋昌、高昌3郡和西域都护、戊己校尉、玉门大护军3营。而前凉,是汉族张氏建立的地方割据政权,一直沿袭晋朝以儒治国的理念,对于西来的佛教不够重视,因此不可能资助这个名气不大的僧人。于是,乐僔只好四处化缘。他花了两年多时间,几乎走遍了沙州的每一个县与里,可募集的钱财还不够开挖两口井的开销。

他有些气馁,又不太甘心。据说是第三年深秋的一个傍晚,乐僔化缘来到马蹄山下。由于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决定就地寻找避风处凑合一夜。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石洞,却发现洞口躺着两具血肉模糊的男尸,尸边扔着10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从男尸的装束看,这应该是两个远行的商人。从现场的惨状看,死者应该是遭遇了猛兽。于是,他就地掩埋了两具尸体,然后打开了死者留下的布口袋。

立时,他被天上飞来的馅饼砸晕了,因为10个布口袋全都装满了金银财宝。他感觉,冥冥之中一定是佛祖在帮他。

从此,鸣沙山东麓的峭壁上聚集了许多天东海西的能工巧匠,宕泉河西岸传出开凿石窟叮叮当当的声响。366年,第一个石窟诞生了,峡谷里燃起供佛的香火,洞窟里响起诵经的木鱼声。

不知过了多久,又有一个和尚来到宕泉河谷,在一个雨后的傍晚也看到了三危山上的“佛光”。于是,他在乐僔首开的洞窟旁边开凿了第二个洞窟,这个和尚名叫法良。

法良为洞窟取名“莫高窟”,意为“沙漠的高处”。这是一个稍显拗口的名字,但丝毫不影响它向世界传扬。

二、疯狂的造窟运动

当冰冷的石壁遇见火热的信仰

肉身、魂灵、剑戟都找到了安身之处

仿佛一切,都听命于一只紧握钎锤的大手

仿佛雕凿之痛,是一种超度

仿佛每天死去的,每天都在复生

——现代诗人苏雨景《莫高窟》

作为沟通欧亚的商业大道、中原王朝的前出基地,沙州寄托了熙来攘往的各色人等的梦想。而从沙州向西就要进入浩瀚的塔克拉玛干沙漠,生死叵测。于是,人们离开沙州前要在莫高窟捐钱造窟,祈求佛祖保佑;从西域大漠里安全抵达的人们,为感激佛祖的保佑,要开窟造佛供养。当地官民为祈求和平安宁,也纷纷开窟造像。就这样,三危山下、鸣沙山畔、宕泉河谷的石壁上出现了一排排的洞窟。

当丝路上的一系列景点只能从古代商旅口口相传中慢慢揭开神秘面纱时,敦煌莫高窟早已凭借栩栩如生的姿态和宏大万千的气象惊艳面世,成为佛教东渐线路上最亮最暖的那束光。于是,一代代佛门弟子、官方使者、商贾行旅路过这里,来到这里,膜拜这里。高僧竺法护、法显、鸠摩罗什到过这里,北魏、西魏、北周贵族资助过这里,许多朝拜者、经商者、逃亡者在此扎根、繁衍,形成了张氏、索氏、李氏、阴氏、翟氏、曹氏、阎氏、罗氏、阚氏、汜氏、慕容氏、令狐氏等世族。这些世族营建的“家窟”成为莫高窟的重中之重,其中索氏营造了12窟,阴氏参与营建了27窟、96窟、138窟、231窟、321窟,李氏营建了148窟、331窟、332窟,翟氏营造了85窟、220窟,曹氏营造了55窟、61窟,慕容氏营造了256窟等。

佛教东渐,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个重大事件。人们的疑问是,作为被传入一方的中国,自从“诸子百家”之后已经实现了超浓度的精神自足,似乎一切思维缝隙都被填满,怎么可能如此虔诚地接受万里关山之外一种全然陌生的文明呢?其根本原因在于,早在佛教进入西域,进而踏入敦煌的时候,就开始了本土化的过程,无论是佛陀,还是菩萨,都渐渐有了中国模样。

(下转Z0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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