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皆我,心观世界
艺术家陈建安探索佛教主题油画的“苦旅”之路
来源:中国企业报 作者:肖依斐
人物简介
陈建安,原名陈健,江苏宜兴人。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代表作有五联组画《五佛临门》等,其佛像主题绘画,多以油画作为媒材实践,通过维度与材质特性的差异表现,及对形色与构图关系的掌握,使其作品有了自己独特的神韵。
陈建安说,宗教情感并不是他创作的出发点。但众多业内人士认为,这种由技入道的水磨功夫,艺术创作者自身对“古典精神”的自觉传承,令这些作品蕴藉出厚重与浑然的气质。因他的“内观化苦”而酝酿出了宏大的慈悲气象,使他的作品有了自己独特的神韵。
不管是谁,见到他的第一眼,便能深刻体会到其身上的儒雅气质与谦和,以及那种与生俱来的“静”。但若提到绘画,他眼中的那份自豪与光芒便再也遮挡不住。
这是属于他的世界,他可以自由驰骋其间,或策马而行,或驾云而归,这是心之所属,更是梦之所在。坚持与韧性,让他始终与绘画相伴。他享受着绘画时的安宁,欣喜于画中世界的开启,在现实与绘画的世界之间搭起一座桥梁,穿梭其间,喜不胜收。
走自己的路:图像志考古式,用西方画材研究本土造型
与西方艺术总是向外看的眼光不同,陈建安的作品呈现出中国宗教绘画所强调的内观精神。
他的创作灵感缘起于30年前的一次中国石窟艺术考察之旅。那时他还是浙江美术学院(现为中国美术学院)大二的学生。他与同学们一起从上海出发,一路经西安、洛阳,再到四川……看了秦陵兵马俑、龙门石窟,还有大足石刻。尤其是霍去病墓中的雕塑,其独特的东方意像,使他看到了完全不同于西方的造型和手法。
“一大块原始的石头,其本身极具美感,同时也被赋予很强的意念思想力。只是略加雕琢,如狮、如马、如虎、如马踏飞燕的精妙创意,完全是独立于世界雕塑史的精彩一笔。”这开启了陈建安思绪的驰骋,也确立了他“用西方画材来研究本土造型”的艺术之路。这次采风之行中,以龙门石窟为例,延续了很多朝代,里面年代跨度非常大,其中甚至有希腊风格。“这让我觉得很奇怪。当时写生时,发现佛造像呈现出了希腊特色,感觉很震撼。后来查资料,从各方面去了解,知道它可溯及的渊源即为印度,印度在贵霜时期,曾经遭受希腊与波斯攻打,也受到了影响,在历史上就出现了犍陀罗风格。”陈建安从石窟的佛造像中看到了不同文化与风格的影响,循着历史线索探究它的渊源与发展。“比如什么是印度本土的?我们称之为秣吐罗,它主要是在恒河流域的中部,而犍陀罗则是在西北部。这些具体对于中国石窟的影响,还得以佛教传播至中国的年代综合来看。”陈建安认为,龙门石窟和山东青州石窟都极具特色。
陈建安当时就感觉找到了创作方向。于是便一边研究一边绘制佛像。这就需要去做大量的造像考究,“坦白说,自己精力有限,我主要是探究其中的风格演变,看它是怎么一步步从犍陀罗变成中国本土的东西。像是大足,已经汉化了,它的佛造像基本上一看就是东方的了。”陈建安说,“我们的造型就是头大身子小,那不是按照常规比例,但看了就是舒服。另一个东方特点便是线性,所谓‘曹衣出水、吴带当风’,都是线性造型。甚至我们的素描也是线性素描。我当时便确定了自己的创作宗旨,就是遵循潘天寿院长的话,要走自己的路。”
近30年来,陈建安一直对这些祖先遗留下来的造像心存敬畏,也总是抱着一种科学家的心态去研究、触摸和表达它们。虽生于江南、长于江南,但在其创作的画面中,却极具北方味道。
他先后完成五联组画《五佛临门》,这也成为其宗教油画的代表作之一。这五张画作的原型分别出自大足石刻、云南石刻、西魏麦积山石刻、宋代泥塑与青州石刻,经由陈建安细腻入微地刻画与调整,相互映视,即可独立亦可融合为整体。陈建安介绍说:“其实初衷只是想要画文殊菩萨与普贤菩萨两张画像,放在一起觉得挺好的。原来的尺寸小一点,是在2003年创作的,当时去参加第三届浙江省青年美展,后来也选上了。展览时,被藏家看中了。我觉得十分可惜,于是就想再画一组,就是现在《五佛临门》的尺寸。这五张前前后后画了五年。相当于一个工程。过程中也一直在调整。”
陈建安以刀代笔厚堆颜料,用体积感彰显着历史的气韵;他一改从学院所获“苏派”大块面用力,一两遍走完的画法,孜孜内求,笔笔推敲;他不玩笔法,不卖弄色彩,而是点滴推衍,实打实的表现。
业内人士表示,在陈建安的作品中,几乎看不到这个时代的躁郁之气。不炫技、不张扬、不彰显观念却又处处透着观念。那种“图像志考古式”的固执坚守,那种对历史的尊敬与追摹,都温厚得令人动容,内敛得叫人肃然起敬。这些作品是陈建安30年艺术生涯的总结,它们凝结了一位虔诚艺术家漫长的文化苦旅,也沉淀出当下这个大时代中的众生际遇。
所谓“台上戏文一出出,颠倒台下几多人”“月冷血热无相关,千尤万怨休言说”,前人为五百罗汉所普的赞诗,也恰恰印照了陈建安笔下这万千佛像,“勤修苦习非为已”,终能“高举法轮照乾坤”。
生于传统之家,学于正统美院
陈建安在宜兴长大,从小便接触了众多传统事物,这对他早期的审美趣味产生了较大的影响。“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去徐悲鸿纪念馆。当时看徐悲鸿画的《马》,觉得十分宏大,需要仰视。”他说,“我舅舅是做紫砂壶的,现在已经是国家级大师了,受环境熏染,我从小就是玩着泥巴长大的。”
众所周知,早期的书法学习有两条路,一条是“临帖”,一条是“碑”。陈建安便是跟着舅舅学习书法篆刻,陈建安笑言:“我对魏碑比较熟悉。像是现在龙门石窟的十二品,也有说是二十品的,主要就是魏碑给予我们的传承。”
陈建安于1985年至1989年间就读于浙江美术学院(现为中国美术学院)。当时正处于改革开放后的“新潮”时期,百家争鸣,反传统的声浪也不绝于耳。各种思想的冲撞对美院学生的创作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当时浙江美院位于南山路,校园不大,但却十分注重传承精神,在全国影响力也较大。1985—1986年,是当代美术处于风口浪尖的时代,身处其间,也促使我做了一些实验性的绘画,其中不乏反传统意识的一些创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这个字是不大好听,换言之,就是思想比较活跃吧。”陈建安解释到。这种对“新”的表现形式的追求贯穿了其大学时光,美院活跃的学术氛围,使陈建安过得十分充实,也是他人生的重要转折阶段。
1989年自美院毕业后,陈建安经历了几次工作转换,最后在浙江省建筑设计院谋得一份职位。工作之余,他仍继续佛教造像的研究与绘画创作。“我本来就是学油画专业的,但当时国内艺术家要靠绘画生活太难了。我们读书的年代是很纯粹的,甚至都不知道画可以卖钱,通常是老师喜欢我的画就拿去,我喜欢他的也可以要,不是买卖交易。”陈建安陷入了深深地回忆中,“但有时也得做点别的,像是做建筑设计,得先养活自己。我不是靠卖画生活,是靠其它工作来养绘画。”其后几年,陈建安的画作数次在展览上取得良好成绩。但一直到了1998年,陈建安才感觉自己的佛教主题绘画与造型、色彩与结构图等都趋于成熟,后续的创作便更有计划地展开。
陈建安表示,为了让自己在创作上有所突破,其在2012年又重回美院学习,透过对以研究古画修复为主的瑞士化学家祝玉塔的蛋彩画技法的学习与剖析,让自己更好地掌握西方古典绘画与媒材及结构表现的精髓。
综观陈建安多年来的创作,可以发现他不仅期望透过自己的绘画为众多传世佛像完成一套特有的图像记录,也尝试将自己的艺术思想融入其中,透过画面的调整与重新布局,让人们在不同的意境中欣赏这些精神形象之美。
佛像主题油画:彰显东方神韵,弘扬本土精神
30年的时间里,陈建安从传统的古老艺术中看到不同于西方的造型之美,并决心以自身创作进一步探究佛像与造型、构图与色彩的表现。“我会不断地去探索考量,里面的肌理、斑驳的痕迹,这尊佛像最终以什么形式表现更好。多年总结下来,便有了一些感悟。东方的造型与西方的艺术还是有较大区别的,让两者结合方能呈现出更好的效果。”
在选择作画的对象时,陈建安有着自己的标准与审美,比如造型要能感动他,要有代表性的大“美”。虽然主要还是选择本土的造像,但是朝代因素也会考量,例如,明清之后的东西他很少选择。
“艺术的起源多带有宗教观念或神话因素,但在与宗教、神话切割后,艺术仍得以长远流传,因为其在一定程度上对应了人类与自然、生命与自我的探索与情感抒发的需求。”在陈建安眼中,中国各地的石窟造像与壁画的艺术性及地域人文更吸引他。佛教经典的阅读是为了提升他对于佛像与壁画的审美与理解,但他近30年来融合自身创作所进行的探究,更倾向于科学式的剖析与观察。
多年来关于专一主题的探究与实践,除了与个人创作理念相关,也反映出了陈建安的性格与艺术特质。“我创作的主题性是比较强的,我这个人也是轴一点,比较专一。不是为了宣扬宗教,而是着重于本土精神,因为这就是中国的文化。取用西方的材料、西方的技法来更好地表现我们自己的东西。”
陈建安的创作方式,循着既有历史脉络,将佛像造型与美学以当代的手法与眼光再次确认并呈现。这些作品不同于临摹,它经历了一定程度的检视与更新。当陈建安将石窟造像转化为画面的主体,他不仅力求形象神似,另一方面也得重新规划主体与周围空间的关系,画布上的颜色亦需考量,才能使整体画面于庄严静穆之中透着神秘气息。
除了雕塑方面,壁画领域也是陈建安目前专研的方向,其中敦煌南天王仿古壁画,已经被中国国家工艺美术馆收藏。陈建安称,“我有一个朋友是做影像的,他已经采集了近20万张图像,可以做成影像资料,这是很有价值的。这也是艺术家以一己之力在为这些古迹留存图像记录。很多寺庙里的壁画与雕塑就放在那里自然风化,没有经费维护,在这之前如果没有先留下点什么,以后就更难看到了。”
一直以来,在坚持绘画创作之外,陈建安也将时间投入到下一代青少年绘画艺术培养中。其每天辗转在几个不同的画室,给高考美术生和画室的老师上课。期间,凭借深厚的专业和教学能力,陈建安成功培养出了多名美术高考状元。
在这成绩的背后,离不开其对绘画事业矢志不渝的热爱。2021年1月,陈建安成立了“观自在”艺术馆,同年,还注册成立了艺途漫漫艺术培训有限公司。他希望能以此为契机,通过言传身教,从绘画理论到技法,为下一代的艺术人才培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水磨功夫,人画合一
众多艺术家及业内人士对陈建安及其作品予以了极高评价。
浙江省美术家协会秘书长、浙江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骆献跃:陈建安是我们(中国美院)89届的同学。几十年来,他一直在坚持油画创作。在那么多的同学里面,他是非常努力,也是非常有成就的一位。毕业以后,他一直在寻找适合他个人状态的绘画语言,他找到了佛像,而且一画就是几十年。在这些画里,我们看到了他的艺术追求和他执着的艺术坚持。
杭州油画院秘书长汪文斌:看了他的作品以后,我非常感动。一个人在现在这个社会,坚守一件事情30年,默默耕耘,内心要非常强大。比如说我这次看到的这21件作品,张张都是精品。这说明他在佛像中真正找到了内心寄托的东西,所以才有这么多年的坚守。这些作品不是一个简单的、瞬间的展示,而是艺术家多年来的艺术积累。他可能是选择了某一个角度,某一个片断,但恰恰是他内心最想要表达的那个东西。我们要透过物质性的表象来体味艺术家精神性的东西,这是他的特点。
中国美术学院绘画艺术学院副院长、版画系教授方利民:大家一般会误认为艺术家是个非常潇洒的职业,但实际上不是,在这些作品背后,都需要不懈的努力和劳动,才能到达艺术的高峰。大家都是有才华的人,但是要有所成就,其实更关键的还是在于能不能够坚持。我想陈建安正是以他的坚持,为我们奉献了这份艺术大餐。这种感动落到画布上,就是他一生追求和心血的结晶。
中国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来源:我和陈健安是老朋友了,他是我的学长,我们在艺术上的交流也比较多。一直觉得我还是比较了解他的,但是有一次看过了他的展览后,我突然觉得还不够了解他。应该说,他这30年来创作的作品是少之又少的,他相当于以一种“水磨功夫”的耐力、耐心来体会艺术,把这种对佛教文化的虔诚与他的人生融为了一体。他的绘画和他这个人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很一致了。
艺得美术馆馆长刘颐静:陈建安老师对于油画的献身精神深深打动了我,他画的(风格)是写实,但不是简单的写实,而是把他的人生修行融入到了他的画里。他30多年所画下的这20余件精品,本身就是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它们是一种大美,既是一种艺术上的大美、佛文化的大美、也是历史和文化的大美。我们也希望这些承载着我们民族文化,同时又具有世界语言的艺术作品,能通我们的努力,让它们传播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