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

作者简介

高洪雷

山东新泰人，生于1964年4月，中国作协会员，中国人类学民族学研究会会员，中国民族史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协副主席。代表作《另一半中国史》被译成7种文字出版，《大写西域》获徐迟报告文学奖，《中华民族的故事》被评为年度桂冠童书，另有《另一种文明》《楼兰啊楼兰》《名人故事》等书出版。

（上接2020年10月27日Z04版）

五、冒险家

史载，博希蒙德一世是一名冒险家，更是一个疯子。您想啊，让一个冒险家放下手中的刀具，安安静静地当一名国家元首，还不如让他战死沙场。

果然，当了国家元首的他仍亲自带兵打仗，在与强敌的较量中品味战争带来的无穷刺激。

一个人占有得越多，就被占有得越多，传说中的辩证法，简洁而又生硬。1100年，在与土库曼人的战斗中，博希蒙德不幸被俘。狱中的他当然无法履行职责，于是他的侄子坦克雷德成为公国摄政。

3年后，失去利用价值的博希蒙德被释放。但他没有回国，而是偷偷潜回了意大利。为了免遭拜占庭俘虏，他先是捏造了自己的死讯，然后在横渡地中海期间，将自己装入留有透气孔的棺材前往西方。为了做到天衣无缝，他的身旁放入了一具年轻人的腐尸，以便令“尸体”相称地散发出尸臭。就连他的敌人——阿历克塞一世之女、欧洲最早的女史学家安娜·科穆宁娜都无限感慨地说：“我惊叹他究竟是怎样忍受对嗅觉如此的折磨并存活下来的。”

1105年初，博希蒙德抵达意大利。他长相英俊，有着碧蓝的眼睛，修长的下巴，干练的头发，浑身透着西欧人常说的那种勇敢与机智。这位最早的十字军明星的回归，受到了英雄般的礼遇，引发了疯狂的追捧，所到之处观者如堵，很多待嫁姑娘被推到他面前供他挑选。在欢迎宴会上，他提出了第二次十字军东征的计划，并迅速获得了新教宗帕斯加尔二世的支持。为筹备东征，他在意大利、法国耗费了两年光阴。在造访圣伦纳德圣所时，他进献了一具银质镣铐，作为感谢1103年摆脱牢狱之灾的礼物。他还资助出版了关于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书，该书对他极尽赞美之能事。他通过政治联姻加强了与王室的联系，迎娶了法国公主康斯坦丝，国王的私生女塞西莉亚也许配给了坦克雷德。在婚礼上，他大肆鼓吹他的新十字军，以期对敌人发动致命一击——对方被假定为1098年十字军的叛徒和1101年安条克的入侵者——阿历克塞一世。

1107年，拥有3万名士兵、200艘战舰的第二次十字军东征拉开序幕。如果说第一次东征是为了解放基督教圣地尚且冠冕堂皇的话，那么，这次东征以拜占庭为目标就有内讧之嫌了。况且，许多人已经看出，博希蒙德其实是想借助远征实现扩张领土的野心。那么，为什么教宗还公开支持这个别有用心的野心家呢？

多数证据暗示，教宗对博希蒙德的意图也了然于胸，但依旧支持他，甚至派遣特使帮他为法国、意大利的宣传运动背书。如此一来，我们只能推测，教宗也有私心，这种私心就是借助这个野心家打压拜占庭，因为拜占庭是唯一与自己分庭抗礼者，当然就是拉丁基督教世界的敌人。

虽然第二次东征的背景跃然纸上，但远征本身却被证明是一场灾难。10月，在横渡亚得里亚海后，十字军对被誉为“希腊帝国西部门户”的都拉斯(位于今阿尔巴尼亚)展开围攻。尽管博希蒙德身经百战，却被阿历克塞一世玩得团团转。后者发兵切断了入侵者的补给线，同时小心谨慎地避免与之正面交锋。十字军饱受饥寒之苦，又无法突破都拉斯防线，只得于1108年9月承认战败，接受代沃尔条约。根据条约，公国将保持完整，但前提有三，一是博希蒙德在余生中以拜占庭皇帝臣属的身份领有安条克，二是希腊宗主教重返城市掌权，三是将奇里乞亚和拉塔基亚割让给拜占庭。

事实上，博希蒙德从未返回公国，因为他没脸回去，条约也就没有执行。在万木萧索的晚秋，他乘船回到南意大利，过起了半隐居生活，2年半后作别人世。临死前，他一遍遍重复着《旧约》中的一句话：“虚空，虚空，凡事皆虚空。”

博希蒙德溜走了，但他签署的白纸黑字的条约溜不走。拜占庭要求安条克公国履行条约，但后者拒不认账，并且没好气地说：“博希蒙德不代表公国。”

“可你是他侄子呀。”拜占庭使者说。

“可我不是他儿子！”公国摄政一脸冰霜。

等到博希蒙德二世担任了安条克亲王，拜占庭又来交涉，新亲王还是一退六二五。

“你父亲签订的条约，你必须履约！”拜占庭使者话说得很干脆。

但博希蒙德二世回答得更干脆：“老子是老子，儿子是儿子。鸡下了蛋，蛋还属于鸡吗？！”

见对方蛮不讲理，拜占庭只有用武器说话。战争进行了很多年，直到签约者的孙子——博希蒙德三世当政的1165年，拜占庭才将安条克击败，希腊东正教牧首和拜占庭官员也才堂而皇之地进驻安条克城。不过，胜利者曼努埃尔一世很给失败者面子，保留了对方的亲王称号，还将侄女嫁给了他。

从此，安条克成为拜占庭的卫星国。

尽管如此，安条克仍然扮演着区域贸易中心的角色，产自地中海东部、中亚和中国的丝绸、棉花、亚麻等由此运往西方。同时，它还是一个生产中心，产自这个城市的纺织品——安条克布也行销四方。

六、一场意外

可以说，整个13世纪，是蒙古人的世纪。成吉思汗死后，他的儿子窝阔台、孙子蒙哥并未停下征服的步伐。

1252年，也就是蒙哥成为大汗的第二年，他派出五弟旭烈兀率领15万大军西征，许多国家望风出降，拒不投降的木剌夷和巴格达被屠城。1260年，蒙古军队攻占阿勒颇。眼见抵抗无望，叙利亚统治者安-纳昔尔·优素福放弃大马士革，仓皇逃往埃及，向伊斯兰世界仅存的武装力量——马穆鲁克王朝求救。

与此同时，蒙哥派四弟忽必烈与大将兀良哈台于1257年末攻入南诏都城大理和安南都城河内，迫使两国承认了蒙古的宗主权。随后，蒙哥发动了对宋朝的三面夹击。他令兀良哈台从云南出发进攻桂林和长沙，令忽必烈从河北南下围攻长江中游的武昌，自己亲率主力从陕西逼近四川。

但经常走夜路的人，难保不碰上鬼。在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四川钓鱼城，蒙古人遇到了从未有过的顽强抵抗。眼下，是蒙古证明自己才是普天下最锐利攻击手的时刻；也是钓鱼城的设计者和守卫者证明自己才是全中国最坚固防守者的时候。最极端的两极，站在擂台上，以东邪与西毒华山论剑的方式载入史册。此后半年，钓鱼城成为双方军人的“绞肉机”。1259年8月11日，身先士卒的蒙哥被宋军的抛石机击中，骤然陨落。

因为蒙哥的意外阵亡，进军四川的蒙军被迫护送蒙哥的灵柩北还，正在围攻武昌的忽必烈为了争夺汗位连忙撤军北去，一路凯歌的兀良哈台也在忽必烈的接应下从长沙北返。其直接后果是，蒙古灭宋战争戛然而止，南宋得以苟延残喘20年之久。

后果远不止此。已经横扫了西亚，正在叙利亚作战的蒙军大帅旭烈兀，立刻率领主力部队东归，帮助四哥忽必烈争夺汗位，只留下部将怯的不花带领5000名蒙古士兵和15000名其他部族杂牌军在那里作战。

按说，孤军奋战的怯的不花应该寻求与十字军国家联合。因为蒙古人一直善待基督教，西征大军中就有许多来自基督教附属国的军队，所以旭烈兀一度被看成是伊斯兰世界基督徒的救世主。但怯的不花却没有任何忧患意识和包容之心，每城必争，四处树敌，连本应成为同盟军的十字军国家都得罪了。

1260年9月3日，在今巴勒斯坦纳布卢斯附近的阿音扎鲁特平原，怯的不花率领的2万蒙古军队与马穆鲁克王朝苏丹古突兹和大将拜伯尔斯率领的5万穆斯林军队遭遇。由于人数太少且轻敌冒进，结果误入了埋伏圈，怯的不花掉了脑袋，他从蒙古草原带来的士兵全部被杀。这是一场载入史册的重大战役，说它拯救了伊斯兰世界也不为过。

首功当数古突兹。一时间，这位苏丹红透了伊斯兰世界的天空。按说，这是他借助自己的名声统一整个伊斯兰世界的大好机遇。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失去了前进的动力，从此抛开政务，一头扎进美女如云的后宫。要知道，在人类进入奴隶社会以来，政治几乎是一个男人实现自我的唯一途径。在他们眼里，只有政治，才能体现一个人的生命价值；只有权力，才能赋予男人非同寻常的力量和尊严。所以，他们都像饿狼渴望鲜肉一样对王位垂涎三尺。后来，将军们见了在女人窝里变得形销骨立、呵欠连天的古突兹，都不由自主地用舌尖舔一舔上嘴唇。

（下转Z0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