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

作者简介

高洪雷

山东新泰人，生于1964年4月，中国作协会员，中国人类学民族学研究会会员，中国民族史学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中国自然资源作协副主席。代表作《另一半中国史》被译成7种文字出版，《大写西域》获徐迟报告文学奖，《中华民族的故事》被评为年度桂冠童书，另有《另一种文明》《楼兰啊楼兰》《名人故事》等书出版。

（上接2020年10月13日Z04版）

六、波斯蓝

2018年3月至6月，一场名为“蓝色之路：来自波斯的瑰丽艺术”的特展在中国香港举行，来自全球11家艺术机构的94件绘画、陶瓷、纺织、玻璃、手稿等展品，赚足了万千观众的眼球。

蓝色，对于远古的人类来说，几乎就是高贵的代名词。神秘莫测的天空是蓝色，一望无际的大海是蓝色，甚至连一些价值连城的宝石也是蓝色。而展览中的“蓝色”，源自波斯帝国，一度被称为波斯蓝。

随着一抹“波斯蓝”进入观众视野，作为蓝色载体之一的陶瓷展品又一次惊艳了世界。

要知道，中国可是陶瓷的故乡，英文中“瓷器”一词已成为“中国”的代名词。陶，在世界各地的先民遗址中多有发现，中国出土的年代最早的残陶片产于1万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中期。距今约6300—4500年的山东泰安大汶口文化遗址中，就出现了花纹精细、图案规整的彩陶。而瓷，是在陶的基础上经技术创新而成，是中国独有的伟大发明，也是价格高昂的外销商品。青花瓷，有着“景德镇四大传统名瓷”之誉，是中国陶瓷家族中璀璨的明珠。最早的青花瓷出自汉唐时期，精品多来自越窑。成熟的青花瓷出现在元代，明代永乐、宣德年间的青花瓷成为瓷器主流，清代的青花瓷更是风靡欧洲大陆，而元明清三代青花瓷精品多来自江西景德镇和浙江龙泉窑。

青花，曾一直被认为是中国的象征，可它自始至终都与波斯有着密切渊源。青花以质纯白色高岭土为胚，以钴蓝为色料，前者原产中国，后者从波斯进口。说得具体一点，元、明代青花瓷使用的青料有国产和进口两种：国产料多用于龙泉青瓷，为高锰低铁型青料，颜色青蓝偏灰黑；进口料来自波斯，多用于景德镇青花瓷，为低锰高铁型青料，颜色青翠浓艳，色性安定。景德镇工匠受伊斯兰文化影响，将伊斯兰文化崇尚的波斯蓝——产自波斯的苏麻离青用作瓷器颜料，通过高温烧制，出现了蓝宝石般的鲜艳色泽，还会出现银黑色四氧化三铁结晶斑——“锡光”，最终诞生了具有异域特色、惊世美艳的青花瓷。

在泰西封古城废墟中，就发现了大量的中国陶瓷碎片。也就是说，早在波斯帝国强盛时期，“波斯蓝”已贯通东西，成为两大帝国交流的纽带。伊朗德黑兰国家博物馆，也藏有元朝外销的大量元青花。明朝大量销往波斯和中亚的青花瓷碗，被称为青金石碗，青花瓷瓶被称为青金石瓶。西域各国入贡的使臣，都指名要求明朝回赐这两种贵重的瓷器。可见，强大绝不等同于掠夺和扩张，更多的是对古老文明和灿烂文化的传承与输出。

中国人和波斯人正是这样的传承者。

一枚枚炫彩玻璃珠，一盏盏波斯三彩碗，一张张几何图案波斯地毯，一枚枚印有皇帝像的波斯帝国银币，随着漫长而古老的丝路，伴着连续而悠扬的驼铃，穿越千山万水戈壁大漠，最终叩开了亚欧国王、贵族和民众的门楣。

七、神秘使团

628年，一个波澜不惊的年份。

一个引人注目的神秘使团来到唐太宗李世民的宫廷。这是一伙说闪米特语的阿拉伯人，他们从麦地那港口延布启程，由波斯湾至南中国海的“香料之路”和“陶瓷之路”来到广州。

他们自称是“真主的使者”穆罕默德派来的，郑重其事地向唐帝呈上了一封信。内容应该与同一年送给拜占庭皇帝希拉克略和萨珊国王卡瓦德二世的信一样。

我们从西方历史上得知，穆罕默德写给希拉克略的信几乎就是一张挑战书，信中要求拜占庭皇帝承认唯一真正的真主并且侍奉这个真主。关于这位皇帝接到信后的情景已无文献可考，很可能没有给予答复，或许只是耸耸肩一笑了之。其后果是，许多年后，四大哈里发之一的欧麦尔·伊本·哈塔卜、信仰伊斯兰教的塞尔柱人、奥斯曼突厥人遵照穆罕默德的遗言，对拜占庭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报复性进攻，直到君士坦丁堡变成伊斯坦布尔。

李世民没有像希拉克略那样，对这样一封信不理不睬，他诚挚友好地接待了他们，像对待此前的佛教和此后的景教一样表示了对外来宗教的兴趣，还帮助他们为广州的阿拉伯商人建了一座清真寺。这座庙宇至今犹在，是世界上最早的清真寺之一。史学界说，正因为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和包容万象的气度，李世民才成为各民族公认的“天可汗”，唐朝才得以成为世界的伟大中心。从此，中国精美的细白瓷器从海路贩往欧洲，中间商基本上是控制着西亚制海权的阿拉伯人。

而接到同样的信件时，弑父自立的卡瓦德二世正忙着收拾国内持不同政见者。莫名其妙的挑战书使心情糟糕的他极为愤怒，他把信撕碎扔向使者，喝令对方滚回老家去。当使者将这一情形报告给麦地那的发信人时，发信人雷霆震怒：“啊，真主！就这样吧，请你夺去他的王国吧。”

636年7月，一支阿拉伯军队向幼发拉底河支流阿提克河西岸挺进，与波斯大军隔河对峙。萨珊王朝大臣们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向国王伊嗣俟一一列举了近年来阿拉伯人对拜占庭的疯狂打击，提醒国王尽快改变与拜占庭的关系，联手对付新兴的阿拉伯帝国。这个630年才收复麦加的阿拉伯帝国，很快就将穆斯林的旗帜插遍了阿拉伯半岛，而且向东横扫美索不达米亚，向北穿越巴勒斯坦和叙利亚，去年（635年）还从拜占庭手上夺取了大马士革。没用几年就做到这一步，这样的政权一定具有强大的战斗力和非凡的凝聚力。几乎所有同他们打过交道的人都说，阿拉伯穆斯林是令人生畏的士兵，就连拿破仑都承认这一点。别看拿破仑对女人一窍不通，但一个好的士兵他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年仅21岁的伊嗣俟显然缺乏拿破仑的军事素养，也没有从谏如流的心胸，因此对大臣们的告诫置若罔闻。

几天后，20名阿拉伯士兵来到泰西封。当他们被带进王宫会客厅时，那粗布衣衫、简陋武器和不修边幅的样子引来波斯人的阵阵讥笑。伊嗣俟让翻译问阿拉伯人为何入侵他的国家，阿拉伯正使却向国王宣讲先知如何伟大，如何改变了半岛，进而规劝国王皈依伊斯兰教或向阿拉伯帝国进贡。伊嗣俟脸涨得通红，几次示意卫兵杀掉这些鲁莽的家伙。幸亏近臣以“两国交往，不斩来使”相提醒，阿拉伯人的脑袋才没有搬家。但国王总要出口气吧，有个大臣想出了一个办法，将一袋盛满沙土的麻袋捆在阿拉伯正使的背上，而后将他和其他士兵一起赶出了泰西封。

八、赌气的后果

世上有一种永远亏本的事，就是生气。那些阿拉伯士兵被赶出泰西封后，伊嗣俟仍余怒未消，命令前线指挥官鲁斯塔姆·法罗赫扎德向阿拉伯人主动发起攻击。

《孙子·火攻篇》有言：“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久经战阵的鲁斯塔姆将军也认定，只要守住军事工事，敌人就休想越过幼发拉底河一步。但如果贸然过河，进入敌人熟悉的沙漠，胜算就会大打折扣。但是，国王没有读过这部兵法，而且自负地认为，阿拉伯人是只会说大话的乡巴佬，根本不具备任何威胁，因此一再催促鲁斯塔姆立即执行攻击命令，其情形就像怒不可遏的唐玄宗在“安史之乱”初期逼迫军队主动出击一样。

无奈之下，鲁斯塔姆极不情愿地在河上架起浮桥，将部队移师河西。阿拉伯军队背靠熟悉的沙漠，而波斯军队却背靠滚滚的河水，战争的天平瞬间倾斜。

636年底，卡迪西亚战役拉开大幕。波斯军团由重骑兵、步兵和战象部队组成，步兵分成四个战阵，每个战阵相隔150米；骑兵也分成四个方阵，排在步兵战阵之后；33头战象则部署在战阵最前方，以期发挥先锋突击作用。

而阿拉伯军团更多地借助精神力量，官兵在开战前高声齐颂《古兰经》。未等颂完《古兰经》，波斯象阵已经冲向阿拉伯战阵。立时，这些巨兽像一座座移动的城堡，使得阿拉伯战马受到惊吓，战阵出现了暂时的混乱。与此针锋相对，阿拉伯士兵用弓箭射向大象的眼睛和驾驭大象的士兵，从而打乱了波斯象阵并稳住了阵脚。此时，夜幕开始降临，两军各自回营。

第二天鏖战继续。正当两军杀得天昏地暗时，一支阿拉伯援军加入了战斗，波斯军团受到重创，鲁斯塔姆差点丢了性命。但双方仍然无法分出输赢。

（下转Z0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