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

（上接Z03版）如果在二战之后把德国和日本的人才押走，我相信，这两个国家同样无法东山再起。因为人才的流失，意味着文化和教育基础的彻底毁灭。

算起来，这是巴格达被第二次疯狂蹂躏了。此后，巴格达被降低到省级城市以下的地位。在以后那些没有阳光的日子里，这里相继被黑羊王朝、白羊王朝、奥斯曼帝国占领，但这些王朝都认为它不吉利，都嫌弃它被蹂躏过，因此没人把这里作为中心。直到近代，才有一个名叫伊拉克的国家从英国的殖民统治下独立出来，并斗胆把首都设在这里。

为此，我们真的应该祝贺这个丝路古城的新生，也应该佩服这个历经磨难的民族的韧性。这正应了《新约》中的那段话：“凡是创造出来的东西，都要把它们震动。不堪震动的都要挪开，不怕震动的才能留下。”

接下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萨达姆·侯赛因的故事了。据说关于萨达姆的书，足以装满一个大学的图书馆，因此再增加我一个人写他，也没有多少意义。

让我们加快西行的步伐，匆匆赶往下一站——安条克。巴格达距离安条克980公里，大概需要半个月左右。

第170天 安条克

条枝在安息西数千里，临西海。暑湿。耕田，田稻。有大鸟，卵如瓮。人众甚多，往往有小君长，而安息役属之，以为外国。国善眩（魔术）。安息长老传闻条枝有弱水、西王母，而未尝见。 ——《史记·大宛列传》

一、大将塞琉古

早在亚历山大为东征做准备时，他最倚重的内政大臣安提帕特和军事大臣帕米尼奥就表示了深深的忧虑。他们提醒他，如果现在就开始远征，马其顿必将陷入十分危险的境地，因为他还没有结婚，而这也意味着没有继承人。一旦他发生什么意外，比如说在战场上牺牲，马其顿会立刻成为不同派系争夺的猎物。

最终，一语成谶。公元前323年6月，当亚历山大率军返回巴比伦时，因为彻夜痛饮，导致发热而病倒。十天后，他32岁的短暂人生就十分可惜地谢幕了。

他临死前，随从们问他打算把帝国传给谁，他说：“传给最值得的人。”这样的答案无疑是在逃避。于是，他刚刚死去，将领们就召开了紧急会议，试图确定一个可以担负帝国统治重任的继承人。但是，在他众多的妻子中，只有罗克珊娜在他死后生下了一个儿子。经过一周的激烈争执，将军们达成了“巴比伦分封协议”：由亚历山大同父异母的哥哥腓力三世、亚历山大的遗腹子亚历山大四世担任共同的国王，由将军佩尔狄卡斯担任摄政，疆土则分封给亚历山大的将领及总督。不过，腓力三世是一个低能儿，也就是一个傀儡，根本没有实权。公元前321年，有实权的佩尔狄卡斯在行军途中被杀。接下来，就是长达20多年的内讧，亚历山大的母亲、妻子和孩子都横遭杀身之祸，三位胜利者——托勒密、塞琉古、安提柯瓜分了亚历山大帝国的版图。

公元前306年，大将安提柯成为马其顿国王，接管了欧洲本土。驻守埃及的大将托勒密宣布独立，建立了一直延续到埃及艳后克莉奥帕特拉的托勒密王朝。

驻兵巴比伦的大将塞琉古当然不甘示弱，宣布接管亚历山大帝国的亚洲部分，并从安提柯手中夺取了叙利亚。公元前305年，他宣布建立了拥有350万平方公里、1030万人口的希腊化国家——塞琉古王朝，又称叙利亚王国，中国古书称之为条支。然后，下令修建安条克城。

就这样，安条克——一座被称为“东方明珠”的希腊式城市，在地中海东岸傲然崛起。

二、安条克城

安条克城，今名安塔基亚，西临地中海，处在与今叙利亚接壤的土耳其南部省份哈塔伊。它的历史并不长，是塞琉古帝国的伴生品。

塞琉古和他过去的主子亚历山大一样，都是希腊文化的忠实传承者，他要求臣民住在新建的希腊化城市里，城里建有希腊神庙；使用统一的货币，货币上印有他的头像；使用统一的希腊语言，就连最早的交通和商业条例也是用希腊文书写的。特别是对于修建希腊式城市，他像征服土地和美女一样热情。他和继任者在占领区先后修筑了16个安条克城，这座最大、最美、最坚固的安条克城，成为他的都城。

安条克城，位于欧伦特山谷的制高点——西尔皮乌斯山上，比山下的谷地高300米，占地面积超过9平方公里。欧伦特河从西北部流入城区，然后穿过城市北部，从东城墙流向远方。城市共有六道城门，其中三道在北墙，其余三个方向各一道城门。内堡周边是卫城，在卫城周围，是四座为了保护卫城而建的塔楼。城市的东、南、西三面与山合为一体，只有北面通向平原。如果遭遇敌人进犯，守城士兵只需守好北门就万事大吉了。因此，安条克城被认为是不可能被攻克的城市，除非它主动开门纳降。

如果说它仅仅是一座军事堡垒，就好比夸奖一个美女只说她的两只手漂亮，那就太不尊重它了。

它还是基督教的一大中心。它在《圣经》中的名字是安提俄克，是圣·保罗在犹太人集会上首次进行基督教布道之处，入列基督教最初的四个主教区之一。

而它最重要的功能是商贸。由于王朝的疆域覆盖了从地中海东岸到中亚的狭长区域，占据了东西方贸易主干道，因此成为中国、印度、中亚、阿拉伯商品的交换中心。来自中国的丝绸、瓷器，印度的香料，中亚的黄金、皮货，都经由这里转运到罗马；也可以由此向南，经大马士革、阿拉伯北部运往埃及；还可以北通黑海、里海、高加索地区，连接草原丝路。它是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之一，是地中海北岸最大的商业中心，兴旺程度一度媲美托勒密王朝都城亚历山大里亚，鼎盛时期城市人口达到惊人的50万。随着安条克城被丝路养肥，此前美索不达米亚的古老中心巴比伦变得骨瘦如柴，并渐渐沦为一座废墟。

一句话，在东罗马首都君士坦丁堡建成之前，安条克是“丝绸之路”的西部终点。

因此，《史记》中提到的最西部的国家，就是安条克所属的条支。只是，张骞的副使并未到过这个城市，书中记录的“条支有弱水，西王母”，有点搞笑，因为真实的弱水在今甘肃，传说中的西王母应该在西域。

三、一代不如一代

塞琉古一世称王后，以亚历山大的正统继承人自居，并仿照前主子发起了伟大的东征。可惜，他的东征尽管同样遥远，但却一点儿也不“伟大”，在印度河遭到孔雀王朝的当头一棒。战后，双方订立和约，塞琉古承诺将旁遮普、格多罗西亚、阿拉霍西亚等地区让给对方，换回大象500只。有人说孔雀王朝赚大了，因为它的版图从此扩展到兴都库什山和克什米尔；更多的人说塞琉古得不偿失，因为劳心费力的远征只得到一群动物。但我要说的是，历史应该给他们和在历史上所有订立合约的人记下一功。其功在于，合约不仅保证了两国的和平，而且保证了中西贸易路线的畅通。正所谓，退让的是国家，受益的是大众。

东方不亮，塞琉古转而进军西方。公元前281年，他渡过今达达尼尔海峡，企图占领马其顿，但不久就被一名部下所杀。

他的儿子安条克一世尚且有些政绩，将商路牢牢控制在了国家手中，从中获取了高额收入。但他的孙子安条克二世就有点败家子倾向了，在他与托勒密王朝争夺巴勒斯坦时，东部领土上的帕提亚帝国和巴克特里亚王国相继独立。

安条克三世一心为祖先复仇，通过20年不懈的战争，终于收复了东部的大部分领土。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罗马趁机攻入塞琉古王朝腹地。接下来，是决定塞琉古王朝与罗马共和国谁是地中海霸主的两场决战。

在公元前190年的迈昂尼苏斯战役中，塞琉古海军拥有89艘大型战舰，而罗马海军只拥有58艘大型战舰。变数在于，一个海上强国加入了罗马阵营，它就是罗德岛海军的22艘小型战舰。战争开始后，塞琉古海军的右翼舰只被罗马船舰的绳索勾住，罗马士兵得以登舰实施突击，致使许多塞琉古战舰被俘。紧接着，罗德岛舰队充分发挥小型船只速度快和机动性强的优势，对塞琉古左翼舰队展开围攻，处处被动的塞琉古舰队只有溃逃。战后清点战果，罗马联军仅仅损失一艘罗德岛战舰和两艘罗马战舰，而塞琉古损失战舰42艘，其中29艘被俘，13艘沉没。塞琉古的海上力量被摧毁，再也无力阻止罗马军团在小亚细亚登陆。

几个月后，双方在陆上发起马格尼西亚战役。结果，安条克三世再次惨败，损失士兵1万名，不得不与罗马签下和约。根据和约，塞琉古割让欧洲及托鲁斯山脉以西的小亚细亚领土；交出所有大象，只能拥有12艘战船作为国民治安之用；不可以在罗马的领土上招募雇佣兵或者款待逃犯；提供20名人质，人选由罗马挑选，除了安条克的儿子之外，人质每三年更换一次；先支付部分战争赔款，并在之后12年分期支付剩余的赔款。

公元前168年，安条克四世用上吃奶的力气，好不容易击败了托勒密王朝，并直达亚历山大里亚城下。他差点征服埃及，却在罗马干涉下不得不撤退，这就是“在沙地划下底线”典故的由来。此事的效应是，罗马成为希腊化世界的真正主宰，而塞琉古王朝被彻底边缘化。

公元前141年，美索不达米亚又被帕提亚帝国夺走。塞琉古王朝输得只剩一条裤衩——安条克城及其周边的可怜区域。

接下来，帕提亚和罗马从东西两个方向夹击塞琉古，而它像一个风韵犹存但没人保护的寡妇，只能时不时地向双方暗送秋波。到了公元前64年，罗马执政官格涅乌斯·庞培率领大军东来，直接将可怜的塞琉古王朝变成了罗马共和国的一个行省。

谢天谢地，尽管沦落为一个行省，但安条克总算有了一段安宁的日子。然而，一个面目狰狞的死神正张着血盆大口，从地底深处缓缓向它走来。

四、十字军国家

526年，一场毁灭性地震扫荡了基督教四大主教驻地之一的安条克城，几乎将城内建筑夷为平地。地震发生时，正值耶稣升天节，来自各地的参观者涌入安条克庆祝节日，“那些来不及逃出房子的人都变成了一具具的尸体。”绝大多数人在地震中遇难，就连安条克主教也在地震中丧生，遇难人数高达30万之多。

震后重建过程中，它又被信奉拜火教的萨珊王朝占据，但拜占庭岂容圣城被异教徒染指。于是，此后500年，拜占庭与异教徒展开了艰苦的拉锯战，安条克两度被夺回，又两度沦陷。

1071年，信奉伊斯兰教的塞尔柱帝国占领耶路撒冷，它不但破坏和亵渎了这座圣地，而且阻断了西方基督徒的朝觐之路，两大宗教之间的矛盾被引爆。事实告诉我们，要想解决兄弟之间的分歧，最好的办法是拥有一个更加危险的外部敌人。但令人遗憾的是，基督教内部正忙着互相争斗，奉行神权至上、使用拉丁语的罗马公教教宗与政教合一、使用希腊语的君士坦丁堡东正教牧首为了谁是老大争得面红耳赤。争到最后，双方居然宣布把对方宗主驱逐出教。

塞尔柱人不禁笑了。不久，塞尔柱军队攻入拜占庭国境，连下几座城池，矛头直指君士坦丁堡。到了此时，拜占庭皇帝阿历克塞一世才放下臭架子，请求罗马教廷摈弃前嫌，看在同属一个宗教的份上，向东方基督教伸出救援之手。

谢天谢地，这对于雄心万丈的罗马教廷来说，是一个重新把东正教置于自己管辖之下的极好机会。在1095年11月的法国克莱蒙宗教大会上，乌尔班二世拍案而起，以极其低沉的语调，沉痛地描述了穆斯林蹂躏东方圣地的恐怖场景；同时又配以神往的眼神，欣喜地描画了东方遍地牛奶和蜂蜜的美妙图景，然后发出号召：法国骑士和广大西方教徒，离开自己的妻儿，参加东征军，前去收复地中海沿岸的基督教圣地，把东方基督教从穆斯林的铁蹄下解放出来吧！带着十字架向圣城远征的人，都将被上帝赦免原罪！

一时间，宗教狂热席卷了欧洲，贵族、平民连同流浪汉纷纷请战。由于参战者的胸前和臂上缀有代表基督教的“十”字，因此被称为十字军。

第一次十字军东征拉开帷幕。1096年，一支20万人的十字军，经过漫长跋涉抵达君士坦丁堡，向拜占庭皇帝宣誓效忠。次年，带着东西两大教主赋予的解放圣地的使命，十字军主力在塔兰托公爵博希蒙德指挥下，从10月份开始，发起了被称为“安条克之围”的著名战役。面对坚固的城墙，十字军屡攻不克，但他们屡挫屡奋。冬季来了，由于后勤供应不畅，围城的十字军吃光了所有马匹，甚至发生了生吃伤员的事件。直到第二年6月3日，十字军才在城内叛徒的接应下攻入安条克，随即对城中穆斯林进行了逐屋搜索、一人不留的屠城。

终于可以吃几顿庆祝饭，睡几个安稳觉了。然而，城外传来消息，一支由摩苏尔埃米尔率领的穆斯林援军已经对安条克十字军形成了反包围。这对于刚刚经历8个月苦战，精疲力尽的十字军来说，无疑是塌天般的噩梦。就在将士们目光呆滞、惊恐万状之际，军中的天主教神父宣称，他召集的一支军队正向这里赶来。于是，十字军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起来，居然敢于打开城门冲向敌人，并奇迹般击败了自认为胜券在握的穆斯林援军。

就这样，凭借宗教的精神力量，十字军终于在安条克站稳了脚跟。1099年，被穆斯林占领数百年的圣城耶路撒冷，也被十字军攻陷。战士们涌入城中，大开杀戒。目击者说，城里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堆起的尸体如同城外的房子一般高。

夺取圣城的消息如野火般蔓延，十字军首领的名字一夜之间变得家喻户晓。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博希蒙德。于是，博希蒙德借助迅速蹿升的威望宣布安条克独立。为表明独立性，博希蒙德不再接受拜占庭授予的公爵，自称亲王，并称自己的国家为公国。

第一个十字军国家从此诞生。同时诞生的十字军国家还有埃德萨伯国、耶路撒冷王国、的黎波里伯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