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经济界人士对华西村集体经济的未来并不看好。经济学者华生认为,“华西村本质上是家族控制的最基层的政企合一,这种制度显然与现代社会的发展潮流不符”。基于现存的争议和未知的远景,无论是继任者沿路前行还是改换路径,公众对华西村的未来颇多想象空间。
华西村轨迹:一个村落的中国梦
来源:中国企业报 作者:本报记者汪静赫
华西村轨迹:一个村落的中国梦
3月18日以来,吴仁宝逝世的消息让华西村再度成为焦点,然而国人习惯的“盖棺定论”并未结束一直以来关于华西村经济形态的争议,并且在关于华西村是“集体经济还是家族企业”、“政企合一还是市场经济”的疑问之外,又加上了“华西村模式或将改变”的揣测。 新华社供图
2013年3月18日,吴仁宝逝世,金碧辉煌的华西村陷入黑灰色调。
作为一个身患癌症的85岁老人,吴仁宝与世界告别的时间只是早晚,这一天其实已在人们的预料之中,但吴仁宝带给华西村的奇迹,起初却无人预料。
时代的狂流无人能挡,勇于搏击的人便是胜者———唯此,吴仁宝才成“中国最有名的农民”,华西村方为“中国第一村”。
一个人、一个时代,一个村落、一个国家———这就是华西村走过的轨迹。
总能抢先一步
1974年的夏天,时年39岁的南京大学教师胡福明为了做调查研究,独自来到了华西村。那天,这位后来那篇著名文章《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作者看到了繁茂的农田,也发现了一个大门紧锁的工厂。虽然无法入内参观,但胡福明相信华西村致富的“秘诀”就在紧锁的大门之内。
后来,胡福明将所见所闻写在《华西村调查报告》里,文中首次提及“天下第一村”,华西村由此成名,胡福明也从此展开了与吴仁宝数十年的友谊。
吴仁宝临终前几天,胡福明见到了老友。曾经出现在他笔下的那个“超人胆略”村支书弥留之际已无法开口。胡福明始终认为华西村能成功“与吴仁宝善于学习、善于思考、善于调查研究的性格习惯分不开”。
然而胡福明的观点并不代表多数人,始于上世纪70年代的华西村工业起初更像是一场冒险游戏。
在盛行“割资本主义尾巴”的1969年,华西五金加工厂于一间破草屋中诞生,3年后达到了24万元的产值。
当绝大多数中国农村还在为能否办厂争论不休的时候,1978年时的华西村固定资产已达100万元,银行存款100万元,另外还存有三年口粮。同年底,吴仁宝每家每户做工作,劝村民把年终分配的钱投入建厂、入股分红。
当江阴县开始推行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吴仁宝带领华西村走上不一样的改革之路:全村600亩粮田由30名种田能手集体承包,绝大多数劳力转移到工业上去。
1992年3月1日,深夜的电话铃声成为华西村加速发展的先声。听了广播里邓小平南巡讲话后的吴仁宝辗转难眠,他抓起电话,召集党委委员、正副村长、各厂厂长凌晨3点紧急开会。
正是在那个早上,吴仁宝告诉他的大将们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就是“借钱吃足”:“钱借得越多越好,原材料吃进得越多越好!现在就行动!”短短半个月内,华西村用尽各种办法购进了近万吨钢坯、1000吨铝锭、700吨电解铜等原材料。当别人还在学习领会邓小平南巡讲话精神时,华西已经在经济发展的大潮中一路飞奔。
有一种说法将吴仁宝的人生从“1983年华西大队终结”分界为两段。之前,他是农民政治家;之后他是农民企业家。吴仁宝的人生使华西村与时代无缝对接、抑或有意“叛逆”。
2003年7月5日,75岁的吴仁宝从在任42年的村支书位置上退休,按照华西村当日股价和总股本,华西村市值达25亿多元。
多数观点认为华西村不可复制,因为“时代机遇不可再现,吴仁宝不可多得”。
“华西村走的这条路,自西方工业革命以来,没有哪个国家发生过,也没有哪个国家的农民能做到吴仁宝那样。”江苏省社科院研究员叶克林认为。
在时代与人的博弈之间,在每一个变革的关卡,吴仁宝带领华西村总能抢先一步。冒险,是这个村落寻觅中国梦的重要表情。
村级商业王国
社交网络上,满屏皆见以“一个时代终结”来形容吴仁宝离世。
尽管吴仁宝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卸任,但直到他离世,才被视为老书记“真正的离开”。
2013年3月的华西村,似乎走到了一个重要的路口———如同多年前华西村走上工业化之初。
1978年底,吴仁宝独创以群众股份投入为主体的股份制新集体经济制度。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通过兴办冶炼厂和其他企业,华西村逐渐成为一个商业王国。
在今日中国,富裕村不稀奇,华西村的特别之处在于村企业的几乎所有资产都归原有村民集体所有。吴仁宝对集体经济的坚守造就了一个“村级商业王国”。
1999年,华西村股份有限公司成为全国第一家以村命名的上市公司。华西村集团现在有钢铁、冶金、纺织、物流、海运海工、房地产、旅游、投资等8大公司60多家企业。在华西村,家家分别墅、发汽车。援引华西村党委副书记孙海燕的说法,2012年华西村年销售收入达524.5亿元、上缴国家税收8.59亿元、村民人均收入8.8万元。吴仁宝曾经的名言“最大的心愿就是让穷人过好日子”早已全然实现。
在外来游客的眼中,华西村是“神一般”的存在,因为这样的村落与他们熟悉的中国农村有很大差别,这里有村办航空公司,也有造价30亿元的328米“黄金酒店”,甚至还包括一座仿真“故宫”。
华西村是一个“商业王国”,而它的后缀却是“村”。
在现实中的华西村,这个村级商业王国的“国民”一直以来过着一种看似矛盾的生活。援引一位海外学者的见闻,华西村民“住在那种非常奢华、类似欧洲风格的别墅中……他们吃的基本上是咸鱼之类的东西……”
身后路径争议
3月18日以来,吴仁宝逝世的消息让华西村再度成为焦点,然而国人习惯的“盖棺定论”并未结束一直以来关于华西村经济形态的争议,并且在关于华西村是“集体经济还是家族企业”、“政企合一还是市场经济”的疑问之外,又加上了“华西村模式或将改变”的揣测。
曾有研究者指出,“吴仁宝4个儿子可支配的可用资金占华西村资金总量的90.7%”,而日前华西村官方表态“吴仁宝家族在华西集团所占股份不到一个零头”。
不少经济界人士对华西村集体经济的未来并不看好。经济学者华生认为,“华西村本质上是家族控制的最基层的政企合一,这种制度显然与现代社会的发展潮流不符”。
来自华西村的具体经济数据也让不少投资者心生失望,据华西股份2012年年报显示,母公司华西集团实现营业收入268亿,但净利润却仅有2.26亿,利润率不到1%。
“老书记最想完成的一件事,就是把华西村打造成一个百年城。”吴仁宝的四子———现任华西村党委书记吴协恩说。
基于现存的争议和未知的远景,无论是继任者沿路前行还是改换路径,公众对华西村的未来颇多想象空间。
截至记者发稿,网络上仍见关于“吴仁宝是否上过时代杂志封面”的纷扰谈资。也许一张异国杂志封面可以让初始杜撰者感到“与有荣焉”———然而对比“中国最有名农民”所走过的华西村轨迹,吴仁宝能够登上的何止是一本杂志,而是中国岁月里整整一个时代的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