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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10月9日 星期    返回版面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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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依依向谁家———靳毅仁与“西电残联”

来源:中国企业报  作者:徐剑铭

夕阳依依向谁家———靳毅仁与“西电残联”

受到邓朴方接见

受到张海迪接见

靳毅仁

离休后干什么?想来想去还是继续干残疾人事业,为困难的群体干出点好事来。奉献!心甘情愿做一名名副其实的残疾人事业的忠实志愿者。这条路走到底了,肯定是一条光明大道。 ———靳毅仁自述:《人生长短》仁者爱人:他要担当起一种崇高的使命

1987年初,一个冬寒料峭的日子,两个年轻人步履艰难地走进西安电力机械制造公司(以下简称:西电公司)办公大楼。

说“艰难”是因为,他们是残疾人:一个架着双拐,一个跛着左腿。

他们说,他们要找“靳市长”。

到企业公司找市长?摸错门了吧?

没错!他们要找的正是曾经担任过西安市常务副市长的靳毅仁。不过,这位靳副市长不久前已弃官不做,自己申请回西电公司当了一名闲差———调研员,按体制内说法叫“退居二线”。

时年57岁的正厅级副市长、副厅长靳毅仁(回西电公司前靳曾任省机械厅副厅长)回西电公司后,与老伴和待字闺中的小女儿一起,栖身于工厂家属区一套70多平方米的旧房里,穿一身朴素的便服,行走在十里电工城熙攘的人群中,完全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

两位艰难行走的年轻人走进了西电公司调研员靳毅仁的办公室。迎接他们的是一张慈祥的笑脸。

办公室里只有一把客座椅子,见两位年轻人怯怯地站着,老人连忙跑到隔壁办公室借来一把椅子,请二位坐下。

老人轻声地问:“找我有事?”

两个年轻人相互对视了一下,架双拐的青年说话了:“我叫王延……”

“王延?”老人眼睛一亮,问:“你就是那位摇着轮椅进北京的王延么?听说过,听说过!”

王延说:“我们一共是十个人。我出发得晚,到河南才撵上他们。”

“不简单!你们都很不简单!身残志坚啊!”老人连声感叹。

王延说:“是。我们就是要向社会证明,我们残疾人也有挑战艰辛的勇气,同时这也是意志和力量的自我测试。靳市长,我们今天找你,是想……”王延有些迟疑地望了望他的同伴蒋克勤,意思是:你给靳市长说吧?

靳毅仁见状,忙说:“小伙子,我现在不是市长了,和你们一样,是西电员工。有啥话尽管直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

见老市长如此热情随和,比王延年长两岁的蒋克勤便从容地道出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原来,西电公司所属十几家单位,有近三万在职员工,六七万家属(含退休职工)。但是,这十万之众中竟然有六七百名年龄不等(以年轻人居多)的各类残疾人(以肢残者居多)。这些年,虽然政府多方扶持、救助残疾人,但多数残疾人的生活仍处于极度困难的境地。王延、蒋克勤等几位年龄在20出头、不甘于向命运低头的残疾人便于1986年6月组建了西电残疾人福利基金会(以下简称基金会),这在全国企业界都是领先的。在西电公司的大力支持下,基金会募集了17万基金。王延们雄心勃勃地要创办企业,走自我发展、自我救赎之路。可他们都很年轻,又因身体原因缺乏与社会交流、沟通的能力。一如小船出海,无人掌舵,难免有前路茫茫之困惑。

蒋克勤说:“最近听人说,靳市长回公司了,我们就商量着想来找你,请你给我们当个顾问什么的,可是,我们怕……”

靳老笑了:“怕我不干,是不?”

王延说:“是啊!像你这样的老领导,一退下来,肯定找你的人多,给的待遇也高。我们才刚刚起步。”说着,王延的眼眶湿润了。

靳毅仁再次打量了这两位年轻人,心情顿时沉重了起来。沉吟片刻,他说:“年轻人,你们要自立自强自己救自己,我很敬佩!既然你们找到我,就是没把我当外人。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个顾问我当了!”

“真的,靳老?”

靳老向两个年轻人伸出大手,微笑着说:“回去问问你们的父辈,我老靳会糊弄人不?不过,咱有言在先:顾问我当,待遇莫提,我是分文不取!请二位成全我的愿望:我,永远是残疾人事业的志愿者!”

几乎是“喜极而泣”的两位年轻人与“老志愿者”紧紧握手,连声说道:“谢谢靳市长!谢谢!”

靳老说:“不是市长,是同志,同事!”

同志者,有着共同志向的人;同事者,从事同一项事业的人。

靳毅仁在回忆录中称,残疾人对他的邀请是“天赐良机”!在“锦上添花”与“雪中送炭”之间,他说:“我选择雪中送炭!”

厚德载物:他要为弱者撑起一片天空

从春天出发,靳毅仁义无反顾地投入到残疾人事业中。此时他的身份是“基金会”的名誉理事长。多年从事企业和行政管理,使他积累了丰富的工作经验,但他知道,独木不成林,扶持残疾人的事业需要的是“森林般的手臂”,重要的是动员更多社会力量的参与。于是他向西电公司领导游说:帮助残疾人开出一条生存发展的道路,也是为他们的父母、家庭解除了后顾之忧,进而为公司解放了生产力,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在他的游说和建议下,基金会理事会组织机构发生了“鸟枪换炮”的重大变化:理事会改为单位成员制,理事长由公司主要领导担任,公司各有关职能处室———包括公司所属西电职工医院的负责人均为理事会成员。新的组织机构为西电残疾人事业的持续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组织保证。

于是有人说:“这一下咱可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

靳毅仁摇摇头,说:“我们需要支持,但我们可不能躺在树荫下纳凉睡大觉啊。路还是自己走,树还要自己栽。”

路该怎么走?“树”该怎么栽?

基金会的办公地点是在桃园北路原整流器厂老住宅区的一间小门面房里,总面积不过80平方米;唯一的生产组织是王延动员残疾人吕启星将自己开的家庭缝纫部搬到了那里,升格为服装生产“车间”(这就是服装厂的前身)。这个仅有七八台老式缝纫机的“车间”占去了那间库房的一多半地盘。基金会的办公室里,连常务理事长王延都没有一张专用的办公桌。

曾经的副市长走进“车间”,看到这种局促的场景,顿时慈眉紧锁,善目含忧。他说:“这种现状要尽快改变!要建新厂房、新办公场所,要为更多的残疾人走上工作岗位创造条件。”

此前,靳毅仁带着王延等人对全公司残疾人的状况进行了详细摸底,仅登记在册的600多人中就有200多人有一定劳动能力却没有合适的劳动岗位。所以他说要“创造条件,让残疾人各得其所,各尽所能。”

王延他们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是,钱呢?已经募捐到的17万元多数投入到服装厂的设备购置及生产运营中,剩下的几万元能建厂房么?搭个油毡棚子恐怕也不够。

“先不说钱,先找地盘。”靳毅仁说。

其实基金会早已看中了公司在劳动公园东门南侧的一块地。虽然那块地公司早已划给了某下属单位,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被闲置着,如今已长满了荒草。基金会想要,可一是觉得自己人微言轻,二是囊中羞涩,不敢向公司开口。

靳毅仁亲自出马了,几经周折,这块地最终落到了“残疾人福利基金会”名下。这块地是名副其实的“一亩三分地”。

有了地,但是最大的困难还是一个字:钱!

于是风里、雨里,长街、短巷,大机关、小“衙门”……年近花甲的老市长骑一辆自行车,访遍了他能拜访的所有“菩萨”。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市长的“阳光行动”感动了社会,数月之间就有近百万元爱心捐款从四面八方涌向“西电残疾人福利基金会”账上。

“每一分钱都要用到残疾人事业上!”靳毅仁心潮澎湃,感慨万千,他说:“每一分钱都是一颗滚烫的爱心啊!”

1990年初,“西电残疾人福利基金会”升级为“西电残疾人联合会”(简称西电残联),靳毅仁继续担任名誉理事长。此时的“西电残联”旗下已拥有了德力工业公司、软件开发中心、机械、服装加工厂等9家生产实体,吸纳了全公司200多名残疾人走上自食其力的劳动岗位。这个数字是全公司有劳动能力的残疾人的98%。

西电残联多次被评为全国“优秀残疾人之家”,省、市级的奖项更是数不胜数。而残疾人中出的省、市劳模、三八红旗手、“杰出青年”、乒乓球国手(残疾运动员)、轮椅篮球高手、“残奥会”获奖者、自学成才的高级工程师、经济师等等几乎占残联人数的1/3。常务副理事长王延不仅是省级劳模,而且被推举为中国肢残人协会副主席……20多年,残联的生产稳步攀升,产值过亿,所生产的“温馨手”等专利产品行销全国。

西电残联声名远扬,成为省市精神文明建设的一扇亮丽窗口,引来各级领导的多次视察及高度评价。中共陕西省省委书记赵乐际在视察西电残联时,深情嘱咐公司领导:扶持残疾人事业一定要尽心尽力。每件事都要落到实处。西电残联的发展壮大也吸引了国内同行及外国友人的目光。先后有50多个国内残疾人组织、爱心组织来此“取经”,30多支外国友好访问团到此参观访问。联合国残疾人条法委员会主席在留言簿上写道:“在这里,我看到了真正的中国人权所在。”

王延和他的伙伴们感慨地说:“没有靳老,就没有残联的今天!”

每当听到这类议论,靳毅仁都会诚恳地“提醒”议论者:“小伙子们,别把功劳记到我老靳头上,我就是个跑腿的,而为你们跑腿是我情愿、我快乐的事!真正要记住的是全社会对你们的扶助,特别是咱们的西电公司!”

是的,“咱们的西电公司”对西电的残疾人事业的确很仗义:20多年,虽然换了几届领导,但这种“仗义”之举却有增无减。

上善若水:他用无疆的大爱温暖人间

靳毅仁在退居二线当调研员时就给自己确立了5项原则:其中第一项就是“所干工作绝不妨碍现职领导的指挥系统体系正常运转,只可提建议,不作任何行政性的决定。”

无论在公司还是在残联,靳毅仁从不干越俎代庖的事。

西电公司现任工会主席(也是西电残联现任理事长)白武勤说:“靳老是西电公司的元老,但他到公司来谈残联的事,总是情之切切地跟我们商量,求我们帮帮残疾人,从不摆谱扎势。那种热情、诚恳,让我们这些在职的领导既感动、又自愧不如!”

王延说:“在我们这些年轻人心里,靳老更像个慈祥的父亲、宽厚的长者和循循善诱的老师。”

在残联这个特殊的团队、特殊的群体面前,靳老会经常干些亲自出马的事,比如对外的沟通联络甚至爬高上梯的事,但那是不得已而为之。更多的时候他都是当参谋、出点子、提建议。因为他知道,要想让残疾人真正地实现自强不息、自我发展的目标,最重要的是增强他们的自信,提高他们的素质,锻炼他们应对风险的能力,增强残联自身的造血功能。

“你能行”,是靳毅仁对残疾人常用的语言。

王延的爱人张难是位美丽聪慧的女子,但是,由于和王延一样的“病因”,学业优异的她只能去读“电大”。在电大读完了汉语言文学课程后,便迷上了文学,创作并发表了不少优美的文学作品。张难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也许正是因为这双明眸,省射击队的教练竟然找上门来,动员张难到射击队学打枪。张难认为让自己“放下笔杆拿枪杆”是开玩笑,坚辞不去。这时靳老出现了,他说:“张难,我看你能行!去吧,枪练好了,既能为国争光,也能为残疾人长脸。”

张难非常尊敬靳老,靳老让去,那就去吧。

这一去,美丽刚强的张难便成就了人生另一道绚丽的风景。

张难进射击队的两个月后便参加了在南京举办的全国射击邀请赛,一举就夺得了金牌。

1996年的亚特兰大“残奥会”上,张难为中国队争回一枚射击银牌。

张难曾五次参加“残奥会”,这在中国运动员中不说绝无仅有也是为数不多的。

陕西省射击中心是全国性的,张难长期在这里担任助理教练,手把手地训练出了许多优秀的射击运动员。

张难动情地说:“不是靳老,我走不上这条路;不是靳老,我也坚持不到现在,早就封枪了。靳老那么大年纪了,多次带着慰问品到训练场去看我。老人太善良了。”说着,坚强的“神枪手”声音哽咽了。

和张难年龄相当,身体状况相当,学历和爱好相同的崔永红,起初在残联办公室作文秘。靳老看她写的工作总结一类的文章,经常赞扬她很有才华,鼓励她好好写文章,争取在文学上有所成就。但因身体的原因,小崔总是缺少自信。靳老说:“我虽然不善于写文章,但读的书不少。我不会看走眼,写文章你真的能行!”。逢上公司或市上搞组织征文比赛,文艺演出,靳老就鼓励小崔拿起笔来积极参与。于是,崔永红的名字便多次在报上出现,成为连西电公司也公认的才女。

小崔说:“靳老的伟大在于,他不仅帮我们找回尊严,而且引导我们活出尊严!有他在,我们总觉得有一种力量在推着你向前走!走着走着就觉得:我们的人生其实挺精彩!”

靳毅仁在“自述”中写道:“人生暮年,我能为残疾人办些实事,行些善事,我活得很充实,很愉快!”

2003年9月,靳毅仁出席了中国残联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会上,74岁的特邀代表靳毅仁被评为全国扶助残疾人先进个人。“老市长”的事迹感动了所有残疾人代表。会议期间,残联的创始人邓朴方约见靳毅仁和西电残联的王延,及与西电残联结成帮扶对子的解放军94053部队的代表。在西电残联办公室,笔者见到了那次约见留下的照片:前排是邓朴方与王延在亲切交谈,两辆轮椅的后面站着的是一位老人,老人的脸上是淡淡的微笑。

“上善若水。水滋润万物而不争”。这就是靳毅仁先生的人生写照!

而作为一名共产党员,靳毅仁终其一生都在坚守他坚贞的信念,践行着他崇高的追求!

尾声:夕阳下,谁在哭泣……

王爱红讲述了靳毅仁老人最后一次到残联时的情况:

“那是2012年5月中旬的一天,残联二楼办公区正在装修,靳老拄着一根拐棍,步履蹒跚地走进四楼的临时办公地点,那天其他同志都外出办事了。办公室只有我和另外一名工作人员。老人坐在会议桌前,问王延、问蒋克勤,问残联最近的工作;问张难、问小崔,问阳光家园的老师王俊英、董旭琳……还问那里的孩子们的学习情况……这时,残疾人关禄进来了,递给靳老一个红鸡蛋,说这是为孩子过满月煮的。靳老消瘦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一边在桌子上轻轻地磕着鸡蛋,一边说:“有孩子了?好啊,这是喜事啊!这鸡蛋一定要吃,一定要吃。”我们都知道老人的病是不能吃鸡蛋的,但看到老人喜悦的样子,谁也不忍劝他。临走时,老人从口袋里拿出两千块钱放到桌子上。这是前些日子他在省人民医院住院时,残联的同志们无法亲自去照料他,为了表示一点点心意,送去的支付给护工的钱。老人说:“这两千元交到财务上吧。同志们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钱我不能要。请代我谢谢大家。我说过,我是志愿者嘛”。

老人下楼后,又来到一楼的服装厂,跟厂长吕启星聊了一会儿,老人问工厂的生产情况,又说:一定要把质量抓住。不能让人说咱残疾人出不了精品。现在物价都涨得厉害,工作服的销售价是该提一点了,但一定要合理,要低于其它厂家。最后老人叹了口气,说:“一直住在小房子,这会真想买套大房子,陪儿子住几年。我亏欠家里人太多啊!儿子身体不好。孙子也快该结婚了。”

吕启星说:没想到,靳老说完这番话的第二天就又住院了。

那天王延对笔者说:“靳老最后几天已经不能说话了。可残联的老孙去看他,他却示意老孙帮忙卸下呼吸机,艰难地说出一句话来:‘你们真不简单啊!’这大概是老人留在世间最后的一句话,他是在夸赞我们残疾人啊!”.

2012年6月22日下午6时许,在西电公司职工医院一间普通的病房里,83岁的靳毅仁先生静静地走了。

此时,夕阳如火,云霞满天,老人走时没有留下任何遗言,也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暖暖的夕阳缓缓地滑落,用依依的深情照在古老的长安;照在绿荫葱茏的十里电工城;照在电工城那些寻常人家的每一扇敞开的窗口。

那窗口,有滢滢的泪水,有幽幽的叹息……

2012年8月9日,是靳毅仁先生去世的“七七”忌日。晚8时,300多名残疾人和西电公司的领导,部分老职工聚集在靳老亲手栽下的那七棵梧桐树下,追忆老人的一生,缅怀老人对弱势群体的深情厚爱。这个西电公司有史以来规格最高的民间追思会也牵动了中国残联,省、市残联。“追思会”整整持续了100分钟。当会场上响起一群智障孩子“靳爷爷,我们想你!靳爷爷,我们爱你”的声声呼唤时;当一队坐在轮椅上的残疾人唱出那首靳老先生最爱的歌声:“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时,全场的人潸然泪下,连月亮也在掩面而泣……

靳毅仁先生走了,但是,一个用无疆大爱温暖了百姓心灵的共产党人,能“淡出”老百姓的心灵世界么?

在老百姓的心灵家园中,靳毅仁永远活着、微笑着、为播种人间大爱而忙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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