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亏损”也能成为挡箭牌？

“不愿亏损”也能成为挡箭牌？

在继去年大亏105亿元成为“A股亏损王”之后，中国远洋刚刚公布的半年报显示，中国远洋上半年巨额亏损48.7亿元。面对如此巨大的亏损，中国远洋集团董事长魏家福以央企负责人鲜有的姿态向股民表示了道歉。但与此同时，他那一番“有哪家上市公司的主席愿意看到自己的公司年年亏损”的言论，却颇有一些比窦娥还冤的意味，似乎中国远洋的巨亏损完全是因为“天灾”，中国远洋只是在替不景气的世界经济“顶罪”。

对强者有更苛责的要求，一直是人之常情。最典型的例子便是人们对于奥运选手的态度：如果一个原本有实力拿到金牌的选手，哪怕是以仅比对手低0.1分的成绩获得了银牌，甚至都会让其“粉丝”大失所望。同样，人们对企业家特别是世界500强企业的掌门人也会有更高的期望———他们不仅仅要有“不愿意亏损”的愿望，更要有实现盈利的方法和路径；他们不仅仅要在经济形势一派大好的情况下盈利，还要在经济环境糟糕的时候赚钱。尽管以结果的成败论英雄对于企业家们是件残酷的事情，但目前还有哪家企业会以比“愿望”的方式选择掌门人。

根据已经公开披露的信息进行分析，除了世界经济进入下行周期这种“天灾”之外，中国远洋无论是在战略层面，还是在具体的运作层面都还是有一些基础性的错误发生。

首先，战略层面的误判是导致巨亏的根本性原因。客观地说，远洋集团是中国企业中较早拥有战略意识的企业，早在1999年，魏家福就主导制定了远洋集团的第一个10年发展战略，到2008年，这个战略的主要目标基本实现，远洋集团在10年中累计实现利润1000多亿元。由于第一个10年战略的顺利实现，再加上当时国际航运市场表面一片繁荣，远洋集团对经济进入下行周期的风险缺少基本的预判和充分的估计，因而制定了更加激进的新一个10年战略。

2008年初，上市不满一年的中国远洋高调宣布投资22.96亿美元订造25艘新船，由此增加10.68万标准箱运力和211.3万载重吨运力。与此同时，在中国远洋的主要运力中，干散货船有差不多一半是从其他国家的船东那里租来的。由于担心租金上涨，公司当时签了很多五六年的合同，即期运费市场的大幅度下降是远远出乎中国远洋当初预料的。

由于当今世界经济形势的不确定性加大，导致对经济发展趋势判断的难度加大，企业更应当以短期战略为主，同时要加大战略的灵活性。在这种背景下，远洋集团执行周期为10年的发展战略，由于时间跨度过长，导致其很难跟现实经济情况同步，对于即时的企业运营的指导性变弱。如果过于执着于战略的实施，可能会导致更大的风险。

其次，国际化运营经验的缺失以及“不差钱”式的粗放管理是导致巨亏的技术性原因。在2007—2008年的国际航运市场繁荣顶峰时期，中远与多个国际航运公司签下了高费率租金的长期合约。至2008年上半年末，中国远洋的租入干散货船舶数量为228艘。虽然这部分船的具体租价未披露，不过此前有报道称5年期的日租价为5.7万美元。

在2008年航运市场最高峰时，干散货运输的大型船好望角型船日租最高达到26万美元，长期均价也在8万美元之上。但随后航运市场一泻千里，致使中远这些高额租金的合约压力接连翻番。情急之下，中远决定暂停付款给一些国际船东，希望与各位船东就费率重新谈判，但未能得偿所愿，而且反遭船东扣留了自己的货船。

尽管后来中远成功地解决了与船东的租金纠纷，但是其重新谈判费率的行为却在行业中开了一个违规的先例，已经惹恼了多数航运企业。穆迪评级机构甚至在其报告中称中远的做法威胁到了整个干散货运输行业的信用。

而根据行业惯例，中远在与国际船东签署这些船舶租赁合同时，完全可以用“对冲风险的条款”来避免租金跳水的风险以及后来违约所带来的信用风险。知名的希腊船东、Dry鄄Ships公司CEO乔治·伊科诺穆接受公开采访表示称，“中国远洋没有处理长期租赁合同的经验。”

2008年租船的影响持续到2012年。如今，好望角船的日租已经下降到不到2万美元，据第三方机构预测，2012年好望角船的日租均价应不高于1.2万美元。2011年，中国远洋亏损租入船合同拨备余额高达14亿元。在经历2011年协商船价之后，2012年中报中，中国远洋对干散货租船合同计提的金额仍达到12.5亿元。

和其他央企一样，中远集团同样“不差钱”。而这正是导致其管理粗放的重要原因之一。据《投资者报》透露，魏家福对财务总监的要求是“任何时候账面上都不能少于600亿元的现金”。以常理推断，中远集团账面上的现金大部分时间都会超过600亿元。如果按着10%的年投资收益率计算，这样庞大的现金一年可以创造数十亿的收益。以中远集团目前的运营规模和行业特征，真不知道为何一定要保证有这样大规模的现金。

最后，500强情结背后的扩张冲动是导致巨亏的心理原因。2007年，作为中国第一、世界第二的远洋运输企业，中远集团以154.135亿美元的销售收入，排名488位，首次挤进全球《财富》500强。这比魏家福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提前了4年。而到2008年，中远集团在《财富》500强中的名次大幅跃升了83位，位列第405名。

进入世界500强，这是许多中国企业的梦想和情结。而相关政府管理部门也在不遗余力地为此推波助澜。身为央企的中远集团进入世界500强不仅是一种自身的愿望，似乎更是其职责和使命所在。在强烈的扩张冲动中，中远集团除买船和租船扩大运力处，还在2008年以43亿欧元的高价击败和记黄埔、迪拜国际等竞争对手获得了希腊比雷埃夫斯港口35年的专属经营权。然而，直到2009年10月中远正式接管港口后的1年，工人的抗议罢工仍然持续不断。而随着希腊在债务危机中越陷越深，其近期贸易和运输前景十分暗淡。

对于任何一家企业来讲，盈利才是其最本原的使命。中国企业不但要和世界500强比规模，更要学习人家的管理水平和盈利能力。我们看到魏家福也在反思这种扩张冲动，提出了宁可不要世界第一，也要保证效益。对于中国远洋来说，最大的风险不是已经发生的巨额亏损，而是那些造成亏损的病根。

根不去，则病不除。